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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5 ? 第 8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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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5   第 85 章

◎求不得,愛別離(正敘版)◎

賀歲安聞言微張嘴, 一個字都還沒說出口,就見祁不硯驀地閉眼,趴到桌子上, 她嚇一跳。

還以為出什麽事的賀歲安轟然站起來, 與此同時,有酒杯滾落在地,她想到了別的可能性,伸手去摸祁不硯的臉和探探他呼吸。

呼吸正常。

臉頰較平時更燙些。

賀歲安湊近看祁不硯, 纖細手指還壓在他皮膚上, 不是說提前喝過解酒藥,怎麽還是醉了?

怕不是買了假的解酒藥,或者說,解酒藥也無法拯救祁不硯的酒量, 賀歲安站直身子,思考著自己要如何把他帶回床榻。

她去清空床榻上面的花生紅棗桂圓蓮子,否則躺下會硌著。

清空了花生紅棗桂圓蓮子, 賀歲安繼而到鏡子前摘掉身上的銀飾, 再半抱半扶祁不硯起來。

少年人瞧著清瘦, 骨骼卻是偏重的,賀歲安差點被祁不硯壓得喘不過氣,幸好還是將人帶回了床榻,她也失力地躺了會兒。

賀歲安側頭望他。

她拿掉祁不硯腰間的骨笛, 幫他解開有銀飾的婚服外衣衫。

房裏不冷,賀歲安也脫掉自己的鮮紅嫁衣,只剩一件單薄的白色裏衣, 隨後坐在床上, 曲腿抱膝, 歪著腦袋又看了祁不硯良久。

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,賀歲安想見見父母他們。

幻覺也算是他們。

所以……

賀歲安下榻,躡手躡腳地走向未被封住的窗戶。

其實產生看到父母的幻覺並不一定會導致她陷入危險的,賀歲安認為,第一次看見太過激動,以至於追著幻覺跑,想抓住他們。

第二次是在院子的雪地中,賀歲安當時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,還可以和祁不硯一問一答。

賀歲安推開了窗。

大雪紛飛,如白霜鋪地。

她趴在窗臺上,往雪裏張望著,企圖尋得父母的身影。

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,賀歲安沒能如願地看到他們,正當她感到困惑,想放棄且關窗之時,父母出現了,畫面一次比一次真實。

他們像是找人找到沒力氣了,神情沮喪,坐在一張長椅子上,母親撲在父親懷裏,身子劇烈地顫抖著,她忍不住地哭了。

賀歲安看得眼尾微紅。

她很輕地叫了他們一聲。

下一秒,女人止住哭,抓住男人的手臂,朝周圍看:“我怎麽好像聽到了歲歲在叫我。”

男人雖沒哭,但也非常難受,以為她是出現幻聽了,沒說話,只抱住她:“即使找遍整座古城,我也會繼續找下去的。”

女人掙紮著要起來:“我說,我聽到了歲歲在叫我!”

“你別這樣。”

男人也朝周圍看,除了他們,沒其他人在,只能是幻聽:“你先回去休息,我接著找。”

看到此處,畫面消失了。

賀歲安愕然地捂住嘴,這會是巧合麽,母親說聽到自己在叫她,倘若是巧合地產生幻聽也就算了,倘若不是,那將意味著什麽。

意味著,她或許是能從這個世界回到現實世界的。

剎那間,心跳如擂鼓。

腦子變得一片空白。

賀歲安盯著房外的雪看,感受到絲絲縷縷淡淡涼意才記起她還身在窗臺前,關窗回床榻。

燭光下,祁不硯墨發落在大紅被褥之上,雙手垂在身側,十指自然微曲,再看他的臉,有薄紅,睡顏詳和,瞧著沒絲毫攻擊性。

賀歲安躺下,抱住他。

她閉眼。

賀歲安還不確定這件事是不是真的,想以後再告訴祁不硯。

*

大婚過後的宅子尚未摘除紅綢,透著一抹喜慶。

賀歲安昨天太累,睡到午時才醒,祁不硯比她早醒,側臥著看她,手指碰她纖長的眼睫。

感覺到癢的賀歲安便是這樣醒來的,她睜了睜眼又閉上,好像很困,習慣地將腦袋拱入祁不硯的胸膛前,雙手摟住他的腰。

祁不硯:“昨晚……”

“你醉了。”

賀歲安飛快搶答:“吃了解酒藥的你也醉了。”

祁不硯扶住她纖瘦的腰,帶著軟綿綿的她一起坐起來,賀歲安跟沒骨頭似的趴在他身上,她剛起床就是想賴一下,不想動。

他似是有些後悔了,扶住賀歲安的手沒松開:“我之前還說想在成婚之夜看你的彩蝶。”

賀歲安臉一熱。

她支支吾吾:“下、下次,也是可以的。”要賀歲安說出這句話,可算為難她了,不過也是因為對象是祁不硯,她才說得出口。

祁不硯吻過賀歲安耳垂,又用鼻梁蹭過她:“好。”他也難以想象自己為何能那麽沈迷於與賀歲安親密,看著她就想親密。

他很久之前就發現了。

也曾思考過。

不一定是要很深入的親密,只碰到便愉悅了,當然,若是很深入的親密,愉悅是成倍增加,令祁不硯欲罷不能,難以自拔。

如同身體不受自己的控制,遵循著本能行事,祁不硯如今的本能仿佛是不斷地親近賀歲安。

他起身要拿衣裙給她穿。

賀歲安從祁不硯伸手抱住他,眼珠子轉了又轉動,思來想去,還是決定說出口:“你昨晚還問了我,可有正在愛著你。”

愛這個字有點燙嘴。

她很少把愛字掛在嘴邊。

祁不硯沒轉身面向床榻,垂眼望賀歲安環住自己腰的手,她的袖擺被推向手腕上方,露出腕間的一道紅線,顏色淡到快要不見。

賀歲安深思熟慮道:“我不知道我是否有正在愛著你,因為我其實和你差不多,也不太懂這個,但我知道我是喜歡你的。”

祁不硯轉過身了。

她卻低下頭。

賀歲安還摟著他:“我喜歡跟你待在一起,喜歡跟你相處,喜歡跟你親近,所以我是喜歡的,不管未來如何,我現在喜歡你。”

“喜歡?”祁不硯拿下賀歲安摟住他的手,撫摸過她手腕的紅線,“你可記得,我給你下了鐘情蠱,它能助你愛上我。”

賀歲安自然是記得的。

她聽他說下去。

祁不硯指腹壓紅線上:“你說你喜歡我,便是對我有情意?為何你紅線的顏色那麽淺呢。”

賀歲安對鐘情蠱不了解,被他種下後也沒問過,畢竟她感覺自己沒任何變化:“什麽叫我紅線的顏色那麽淺?要深才好?”

祁不硯呢喃:“照蠱書所言,它理應是深的。”

賀歲安縮回手看。

顏色確實很淺很淺。

她訥訥:“我也不知道,這個鐘情蠱是不是壞掉了?我以前對你是什麽感覺,現在對你還是什麽感覺,並未因它而改變。”

祁不硯眼睫一顫:“壞掉了?”鐘情蠱是他的血煉成,怎會有壞掉這一說,但煉蠱的確是有成與不成之分,要靠煉蠱人去辨別。

賀歲安有些急了,手足無措:“我剛才所言句句屬實,難道你要選擇相信鐘情蠱,不相信我?”

他笑了。

見他笑,她怔楞。

祁不硯眼底也含有星碎、好看的笑意:“我選擇相信你。”沒準他蠱術還不算精進,煉出來的鐘情蠱在哪方面出了問題。

賀歲安拉著他不放,怕祁不硯是表面說相信自己,實際不相信:“我發誓,我絕無虛言。”

祁不硯笑意不減。

他彎身,與她平視,徐徐道:“賀歲安,我是真的相信你,我說過了,只要是你說的話,我都會信的,這次也不例外。”

賀歲安突然心如鹿撞。

她手腕紅線的顏色又變淺了點,他們都沒發現。

祁不硯拿了賀歲安的新裙子過來,給她換上。賀歲安在他傾身過來整理她的衣領時,仰頭“啵”地親了祁不硯臉頰一口。

他側目看她。

賀歲安又羞得耷拉腦袋。

她就是屬於那種很容易害羞的性格,偶爾鼓起勇氣做一些事,事後回想起來便會覺得很羞。

祁不硯也在賀歲安臉頰落下一吻,很輕的一吻。

他們穿戴好出去。

這是賀歲安成婚的第二日,她穿了條粉色長裙,外披祁不硯買的靛青色披風,領口有很柔軟溫暖的絨毛,披上就不冷了。

今日,他們要和蘇央幾人商量對付劉衍的計劃,約好午時後在這宅子裏相見,時辰到了。

賀歲安不想蘇央他們久等。

她主動拿綢帶遮住眼睛,叫祁不硯牽著自己走向前廳。

蘇央他們提前到了。

站在門口的沈見鶴先看到賀歲安、祁不硯,笑嘻嘻朝他們招手:“賀小姑娘、祁公子。”

“沈前輩。”

賀歲安跨過門檻進去。

祁不硯關上門,幫她摘下遮眼綢帶。蘇央朝他們看去,賀歲安又喊了聲她:“蘇姐姐。”

成婚後的他們跟以往並無太大的不同,又或者說沒什麽人,沒什麽事能改變他們,成婚只是一個儀式罷了,蘇央莫名如此想道。

事不宜遲,她拿出長安地圖:“你們過來看。”

賀歲安走過去看。

祁不硯被她牽著過去。

沈見鶴、鐘空、鐘幻他們也各圍在桌子一角旁,蘇央指著地圖道:“這是宮門,這是長安主街,迎親隊伍絕對會經過主街的。”

蘇央再道:“迎親隊伍經過主街時,我們要換走馬車裏的公主,皇上命我務必保證公主的安全,不能讓公主置身險境。”

賀歲安問:“皇上他相信蘇姐姐你說的話了?”

“嗯。”

蘇央:“但皇上說,若王爺不動手,此事就當不存在,我也要把它忘記,然後回風鈴鎮。”

端敬帝太重兄弟情。

在皇家太重兄弟情並不好。

蘇央僅是有郡主這個頭銜,並不是皇家人,可她也清楚,作為皇帝是不能擁有太多私情的。

賀歲安看向地圖:“那蘇姐姐你打算怎麽做?”

蘇央思索片刻。

“公主遠嫁當日,王爺定會以皇上身體不適為由,親自送她出宮,在皇宮裏換不了人,所以我才說在他們經過主街時換走她。”

蘇央正在糾結著拿誰換走公主,馬車不能是空,容易露出端倪,換上去的還得是知情人,又肯定不會洩露他們計劃的。

最好不是男子假扮。

否則一被南涼國迎親隊伍裏的人問話就露餡了。

端敬帝不想提前讓南涼國人知道此事,至少在事情發生前不可讓他們得知,他還懷著劉衍會回頭的荒謬念頭,不欲做絕。

如果劉衍不動手,那麽蘇央要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,將公主換回馬車裏,順利聯姻。

因此,假扮落顏公主的人必須得是名女子才行。

蘇央看了一眼賀歲安。

不可。

蘇央否決了腦海裏的想法,賀歲安不行,她不會武功,置身於很有可能被靈蠱人包圍的馬車裏,非常危險,祁不硯也不會同意。

自己也不太行,端敬帝將虎符交給了蘇央,她必須得當日去調兵,太早調兵會被人發現。

虎符不能轉交給他人——這是端敬帝跟她說的原話。

於是蘇央對他們說出了自己的為難之處:“你們仔細想想,看有沒有比較好的解決辦法。”

過了會兒,賀歲安舉手。

他們看她。

賀歲安不太確定道:“我倒是有一個人選,衛城蔣將軍之女蔣雪晚,她也在長安,就是不知她願不願意幫我們,我去問問。”

崔姨給蔣雪晚解開了攝魂蠱,她今時今日應該已恢覆正常。

若將導致衛城被滅的元兇告訴蔣雪晚,她極有可能答應幫忙的,主要是蔣雪晚在原著裏便很想報仇,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。

賀歲安想試一試。

蘇央沒多問,只問一句:“你能相信這個人?”

“相信。”

蔣雪晚即使不幫他們,也不會向劉衍告發的,滅門之仇對她來說不共戴天,賀歲安相信她。

蘇央沈吟道:“你相信她,我們相信你,你放心去問吧。”

“好。”賀歲安垂下來的手挨著祁不硯,她勾了下他的尾指,要縮回去時,被他反勾住了。

他們從午時謀劃到天黑。

蘇央按了下太陽穴:“今天就這樣吧,明日我們再來。”

他們不打擾新婚小夫妻獨處,離開此處,賀歲安想送他們,蘇央以她不能看雪為由婉拒。

賀歲安便回房了。

牽她走的祁不硯自也回房。

賀歲安在和蘇央他們商討對付劉衍的計劃時,想到了祁不硯體內的天蠶蠱,回到房間後坐立不安,擔心他會在那天被它反噬。

“你不是已經得到能煉蠱王的東西了?為什麽不立刻煉,以它來解開你體內的天蠶蠱呢?”

祁不硯知道她在想什麽。

他倒了杯熱茶,遞給她暖暖身子:“煉蠱王需要數月,時間不夠,還要處於安靜的環境煉,現在煉不出來。”

況且蠱王也未必能解開他體內的天蠶蠱,還可能會傷身體。

賀歲安更擔心了。

祁不硯卻抱她進榻:“我乏了,你陪我睡會兒。”

賀歲安明白他這是不想讓她胡思亂想,而他在天冷時也是嗜睡的,賀歲安隨他抱自己進榻。

祁不硯呼吸變平緩。

他似是睡著了。

睡不著的賀歲安輕輕地坐起來,看了祁不硯半晌,又情不自禁地往關上的窗戶看,她真的有可能會通過這場雪回到現代麽?

“你在看什麽?”祁不硯不知何時睜了眼,出聲問她。

賀歲安忽然撲到他懷裏。

不想忍住日後再說了,情緒一上來就想哭,毫無征兆。

她嗚嗚地哭起:“我好像要回家了,似乎跟雪有關,可我又不知道怎麽回,什麽時候會回,而、而且,我既開心,又很難過。”

祁不硯坐起來,手微緊繃,賀歲安終究是發覺了。他擡起賀歲安的臉,擦去她眼淚:“為什麽開心,又為什麽難過。”

賀歲安哽咽:“開心是因為能回到我父母的身邊。”

她看他。

眼睛紅紅的。

賀歲安望著他為自己擦淚,很難過,她從心道:“難過是因為要離開你,我舍不得你……”

祁不硯見她眼淚越擦越多,也不擦了,幹脆低頭吻去:“好,我知道了,但你這幾天還是先遮住眼,答應我,賀歲安。”

賀歲安說好。

祁不硯親上她唇角

可怎麽辦呢,他不想放手,還有,拉著她一起死的陰暗想法愈演愈烈。祁不硯握住賀歲安的後頸,舌尖撬開她唇齒,加深了這個吻。

賀歲安,若你要離開,不如就同我一起死吧。

*

他們在房間待了有半個時辰左右,賀歲安跟祁不硯說自己要去找蔣雪晚。她為了避免夜長夢多,想早點完成這件事。

賀歲安的性子有時很慢,但有時又很急,更別提此事是一樁大事,她總記掛著,想辦成它。

祁不硯答應帶她去。

他親手為賀歲安蒙上遮眼的綢帶,嫻熟地牽住她出去。

蔣雪晚在謝府。

他們要去的地方是謝府。

謝府離他們住的宅子不算遠,賀歲安想走著去。晚間的長安城一樣熱鬧,蒙了層綢帶的她也能感應到光影變幻,聽到吆喝買賣聲。

不過謝府建在偏僻處,他們越過大街便走進幽靜的青石板道了,一路上,她沒怎麽被雪淋到。

因為祁不硯拿了傘擋雪。

賀歲安被雪淋到是沒事的,不會看到父母,但祁不硯還是要持傘,她也就安分待在傘下。

到了謝府門前,他們拾階而上,賀歲安走得並不快,祁不硯也放慢步伐,上去後,他擡手叩了下門。

謝府不像大戶人家有小廝站著看門,只有兩頭石獅子。

朱伯邁著老寒腿過來開門,納悶是誰在晚上過來。謝溫嶠在長安沒什麽朋友,同朝為官的同僚也很少來找他,謝府是一貫冷清。

“來了。”

朱伯蒼老的聲音在門後面響起,隨即拉開了門。

賀歲安開門見山道:“請問蔣姑娘還在您府上麽?我們現在有急事,今晚就想見見她。”

朱伯認得他們。

不久前就是他們將走丟了的蔣雪晚送回來的,似還跟他家公子有過幾面之緣。朱伯忙側身給他們進來:“在的,兩位隨我來。”

他們一進去就遇見了處理完公務後出房透氣的謝溫嶠。

謝溫嶠站住。

他問:“你們這是?”

朱伯替他們回答了:“這兩位是來找蔣姑娘的,說是有急事。”又道,“公子,我給你準備了羹湯,待會兒你記得喝。”

賀歲安朝發出聲音的方向點了點頭,算是打招呼。

祁不硯看了一眼謝溫嶠。

謝溫嶠的視線掠過祁不硯、賀歲安,他聽說他們昨日成婚了。

賀歲安是從公主府裏出嫁的,不少人對此諸多議論,他也就知道了。

他沒再管:“嗯。”

他們既不是來找自己的,謝溫嶠是不會管太多,他正在為劉衍一事頭疼,最近查到衛城之事確實跟劉衍有關,想整理證據面聖。

朱伯領賀歲安、祁不硯越過謝溫嶠,往後院去。

時辰還不晚,蔣雪晚尚未休息,聽聞賀歲安來找自己,忙不疊放下手中的東西,出門見她。

蔣雪晚面露驚喜笑意道:“賀姑娘,祁公子。”

朱伯識相退下。

客人要談事,他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就別在這裏久待了。

住在蔣雪晚隔壁房間的蔣松微聽到動靜也出來,他見二人在此,略感疑惑:他們怎的來了?

不等他開口問,賀歲安直說來意,還問他們能否進房一聊。蔣雪晚與蔣松微默契對視一眼,頓時心知她這是有重要的事找他們。

蔣雪晚推開門,迎他們進去:“自是可以的。”

幾人前後進房。

蔣松微望著蒙住眼的賀歲安欲言又止,在他目光下,祁不硯緩緩摘掉她的綢帶,露出一雙完好無損的眼睛,瞧著也能視物。

祁不硯似很好心地解釋一句:“她看不得雪。”

賀歲安默認他的解釋。

蔣雪晚找椅子給他們坐下。

蔣松微已經迫不及待想知道他們為何來找蔣雪晚了。賀歲安不拐彎抹角,將在來的路上便準備好的說辭跟倒豆似的全說了出來。

祁不硯在燭火下專註地看著賀歲安,屬於她的聲音源源不斷地傳入耳中,他心弦微動了下。

賀歲安說完了。

他提盞給她倒杯水。

蔣雪晚神色發生改變,許久才道:“不瞞你們說,我們目前也查到了此事與劉衍有關,就是沒找到能定罪的證據,不過我……”

不過她也認定了是劉衍,還想過偷偷去刺殺他。

蔣松微語氣凝重:“你們今夜來找我們,想必不只是要告訴我們,劉衍此人做過什麽吧。”

“沒錯。”

沒怎麽說過話的祁不硯笑道:“我們今夜來找你們是為了另一樁事,我們想殺了劉衍。”

蔣雪晚、蔣松微面面相覷,產生共同疑問:他們能和劉衍扯上什麽關系,竟想殺了劉衍,還有,他們怎會知道衛城被滅真相的。

但無論他們是怎麽知道的,只要大家的目標一致即可。

蔣松微何許人也,很快就從三言兩語中解讀出祁不硯的意思,也不深究他們從何得知衛城被滅的細節:“你們要我們做什麽?”

蔣雪晚耐心聽。

祁不硯歪頭看賀歲安。

他手指還漫不經心地玩著她辮子尾端的小銀飾。

賀歲安知道這是輪到自己說了,把蘇央的計劃轉告他們。蔣松微沒立即回應,蔣雪晚倒是一拍桌子,非常爽快地答應了。

蔣雪晚自認自己的武功可是能與大周將領相提並論的,那些靈蠱人不會那麽輕易傷到她。

“三叔,你怎麽不說話?”蔣雪晚發現他沒回應。

蔣松微沒立即回應,不是因為自己貪生怕死、不想參與進去,而是因為他在思考著他們這個計劃的可行性,思考的時間長了點。

盡管是有很大的風險,蔣松微依然想放手一搏。

不然日後單憑他跟蔣雪晚怕是很難找到拉劉衍下臺的機會。

機不可失,時不再來。

他們得把握住。

但蔣松微仍有疑慮:“你們確定劉衍會在公主出嫁當天動手?若他沒采取行動,皇上不管,你們是不是就不會對付他了?”

祁不硯松開賀歲安發間小銀飾,擡起眼簾,笑吟吟道:“不,我一定會殺了他的,無論以用何種方式,我也一定會殺了他的。”

賀歲安心口無端一緊。

蔣松微放心了。

“咣當”門外有東西掉落地,有人偷聽!蔣雪晚眼神一變,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推門,桎梏住對方。

借著月光與房內灑出來的燭光,蔣雪晚看清了偷聽之人的樣貌,她慌忙地卸下力度,也放下抵在來人脖頸的匕首:“謝大人?”

謝溫嶠尚未從他們所說的事中回過神來,眼神微滯。

“你們說的可是真的?”

他不太敢相信。

謝溫嶠之所以會過來,是因為朱伯也煮了蔣松微叔侄二人的羹湯,想送來給他們。而知道朱伯腿腳一到冷天就會疼的謝溫嶠要代他送。

謝溫嶠剛來到這裏,擡起手還沒敲門就聽到了這些話。

他不知不覺聽下去。

越聽,越心驚。

劉衍擁有一批靈蠱人,他要在公主遠嫁當日殺南涼國迎親使團;皇帝也知道此事,派了來自風鈴鎮的郡主跟進,還想息事寧人。

謝溫嶠重覆問:“你們告訴我,此事是不是真的?”

蔣雪晚不知如何是好,看向房裏人,此事被謝溫嶠聽了去,會不會對他們的計劃有影響?

賀歲安看不見他們。

她的眼被祁不硯用手捂住了,就在蔣雪晚推開門的剎那,他反應極快捂住了賀歲安的眼。此刻,她的睫毛在他掌心掃過。

蔣松微面對謝溫嶠的質問,唇瓣翕動,卻保持了沈默。

答案昭然若揭。

謝溫嶠失態踉蹌了幾步。

蔣雪晚連忙扔掉匕首,去扶住他:“謝大人。”

祁不硯一手捂住賀歲安的眼,不讓她看到門外的雪,一手拿出綢帶,動作靈活綁回她的臉上,他對其他人、其他事漠不關心。

謝溫嶠推開蔣雪晚的手,這個時候還不忘道謝。

經歷過不少事的他轉瞬又恢覆冷靜的姿態,想進宮見端敬帝:“此事事關重大,我會向皇上核實的。”扔下這句話便離去。

蔣雪晚緊張起來,拉蔣松微的手:“三叔,謝大人他。”

“讓他去吧。”

蔣松微打斷她:“謝大人大公無私,只認事實,不會出賣我們的。”謝溫嶠進宮找端敬帝,還可以驗證賀歲安他們有沒有撒謊。

不是他懷疑他們,而是在世道上活著得謹慎點,以前經歷過滅門的他現在會對任何人保持防備心。

反正謝溫嶠進宮一事對他們也並無壞處。

蔣松微回頭看祁不硯。

祁不硯似不知他的心思,站起身:“我們先回去了。”

蔣松微頷首。

蔣雪晚送他們出府門。

賀歲安跟蔣雪晚道別。蔣雪晚想握握賀歲安的手,見祁不硯牽著她又放棄了,行拱手禮道:“賀姑娘,祁公子,再會。”

*

慶王府。

劉衍在下棋,自己跟自己下,昔日是崔姨跟他下的,她不在後,劉衍也不想去找別人下。

親信守在一旁,畢恭畢敬地向劉衍詢問有關祁不硯的事,問他需不需要自己今日就去抓此人回來,放血餵養那些靈蠱人。

“你不是他的對手。”

劉衍淡淡道。

親信訕然,跪下請罪:“是屬下無能,幫不上王爺。”

劉衍放下一棋。

他道:“不是你的錯,改日吧,再讓他多活幾天,畢竟剛成婚呢,太殘忍了。”叫賀歲安的小姑娘也慘,年紀輕輕卻註定守寡。

“是。”親信還有一事不明,“王爺為何不再派人盯著他們,萬一他們在這幾天裏逃出長安,豈不是很難再找到他們?”

“不會,那位小公子體內有天蠶蠱,是藏不住的。”

劉衍放下最後一顆黑棋。

親信又向他稟告蘇央那些人近來的動靜,下定論道:“他們定是想阻止王爺您的大業。”

“隨他們去吧。”有靈蠱人在手,劉衍早已無所畏懼,“對了,阿顏這兩日可還來王府?”她前幾日經常來送糕點什麽的。

“回王爺,公主她這兩日沒再來,您想見她?”

劉衍自嘲一笑。

見她?

他弄亂棋局,離開棋桌:“她送給本王的糕點都下了至毒之藥,還是小孩子心性,半點也藏不住。見了本王,怕是要大鬧了。”

親信不敢妄加議論。

他跟劉衍數年,也看得出劉衍視落顏公主為親生女兒。

*

在長安宵禁開始之前,賀歲安回到了大婚的那處宅子。

是祁不硯背她回來的。

賀歲安左手拎著買回來的吃食,右手拿傘,祁不硯雙手環住她大腿,背她進宅後往房間走。

他進房間的第一件事不是放下背上的賀歲安,而是關門。她聽見了也沒有多說什麽,賀歲安比誰都清楚他為何會堅持這樣做。

關好門,他放她下來。

賀歲安手裏還拎著東西,看不見也不知往哪放,將腦袋湊到祁不硯面前:“幫我摘綢帶。”

祁不硯給她解開綢帶,接過賀歲安手裏的東西,再點燈。她瞇了會兒眼,適應光線,看向他。少年眉眼如畫,也在看她。

賀歲安打開裝吃食的大紙袋,與祁不硯用晚膳。

他沒吃多少。

她又硬是要祁不硯吃一只燒鴨腿,他也如賀歲安所願吃下。

晚膳結束,沐浴洗漱完便回榻躺著,她窩在祁不硯懷裏看話本,他們都沒再提有關雪的事了。

但祁不硯仍在想此事。

看雪是賀歲安能看見父母的契機,可不讓她看雪就真不會離開了麽,或許她會在這場雪停下前離開,連賀歲安自己也無法知道。

就像當初賀歲安亦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來到這個世界裏的。

離開。

祁不硯無法接受。

他垂眸看過他們腕間的紅線,鐘情蠱還有一個作用,就是祁不硯能時刻地感應到賀歲安是生是死,也能使他們同生共死。

自己煉的鐘情蠱在讓賀歲安對他“滋生情意”方面可能出了差錯,但它能感應賀歲安生死、使他們同生共死這個作用必定是有的。

因為祁不硯確確實實能感應得到賀歲安的心跳。

不過鐘情蠱的同生共死需要祁不硯催動才能生效,他現在還沒有催動。若催動了,賀歲安死,他死;他死,賀歲安也死;

催動很快的。

在眨眼間完成。

祁不硯不會讓自己死在賀歲安前面,他定會在死前催動,也會在她離開前催動,讓她跟他死。

他無法接受賀歲安會離開,卻很輕易接受了這件事。

求不得,愛別離。

何為求不得,何為愛別離。是想要,卻怎麽也得不到的,若是如此,祁不硯會作出跟從前的選擇。

那便是毀掉。

哪怕也毀掉他自己。

可他為何一想到賀歲安要死,心就會泛起疼意,明明這是唯一能將她永遠留在身邊的辦法了。

祁不硯不再想。

他抽掉賀歲安手裏的話本,親她。賀歲安有些吃驚,但也抱住他。他們親了很久,他又想和她做很親密的事了。

祁不硯想要擁有賀歲安,也想讓賀歲安擁有他。

【作者有話說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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